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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代文嚎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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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原创]奴



《西游记》第五十三回,西梁女儿国,唐三藏与猪八戒意外怀孕。

寻求落胎泉水的孙悟空撞遇了红孩儿的叔叔如意真仙,正所谓仇人相见也。

孙悟空对如意真仙说:“如今令侄得了好处,现随着观音菩萨做了善财童子,我等尚且不如,怎么反怪我也?”

如意真仙本领一般,口才却精辟,他直捅心窝子地问孙悟空:“自在为王好,还是与人为奴好?”

孙悟空没回复,也没法回复。

曾经的孙悟空就是自在为王,至少在猪八戒看来,协助取经的苦就是奴仆所为,更何况孙悟空还惨遭“紧箍咒”待遇。

他也曾怨恨,也曾抗拒,可慢慢地却说出了红孩儿跟随观音菩萨是福报的话来。

这种心态的转变是从什么时候明显的呢?

孙悟空三打白骨精遭逐,唐僧继而落难黄袍怪,猪八戒邀请他出山营救,经过东洋大海时,孙悟空便要下海净净身子,只因为担心爱干净的唐僧会嫌弃他这几日又沾上了妖精气。

孙悟空的这种心理转变或许如同电影《肖申克的救赎》所说的:“这些墙很有趣。刚入狱的时候,你痛恨周围的高墙;慢慢地,你习惯了生活在其中;最终你会发现自己不得不依靠它而生存。这就叫体制化。”

从恨到习惯,再到依赖,但我们依然很难定义孙悟空已经沦为了红孩儿叔叔所说的“与人为奴”。

每个人的价值观不同,或许在孙悟空看来,他这是向真理低头,更何况唐僧救他出五行山有恩,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也会产生感情依赖,就是在情爱的世界里也常有“舔狗”一说,这事复杂难定义得很。

在《金瓶梅》里,有个叫春鸿的歌童,他是扬州苗员外送给西门庆的礼物,和他一起被送的还有一个叫春燕的歌童。

当苗员外要把他们送给西门庆时,这俩人的反应很有意思。他们一齐跪告道:“小的每伏侍的员外多年,员外不知费尽多少心力,教的俺每这些南曲,却不留下自家欢乐,怎地到送与别人?”

顺便求证一下是不是林语堂所说:“有这么一群奇怪的人,本身是最底阶层,利益每天都在被损害,却具有统治阶级的意识。在动物世界里找这么弱智的东西都几乎不可能。”

不知春鸿、春燕是否明白自己不过是可以被当作礼物一样赠送的奴隶而已,后来春燕死得早,只留下了春鸿继续他的表演。

在西门庆死后,有个叫李三的想要勾结他黑西门庆的钱,极具主人翁意识的春鸿告发了李三,并对主子说:“小的怎敢忘恩负义?径奔家来。”

比较有把握的鲁迅所说:“做奴隶虽然不幸,但并不可怕,因为知道挣扎,毕竟还有挣脱的希望;若是从奴隶生活中寻出‘美’来,赞叹、陶醉,就是万劫不复的奴才了!”

春鸿与西门庆做奴的时间并不长,但匪夷所思地却寻出了“恩”、“义”之德美情操。可有一个和他身份近似,更得西门庆宠爱的书童却毫不领情,犯了点小错便偷了财物跑了,或许这就是“受”人永不为奴的追求吧。



春鸿是不是个“万劫不复”的奴才我不知道,但最后到底没憋住,在应伯爵的怂恿下,投奔了张二官。

说到底,春鸿虽是奴,但还算是个价值观不偏激的人,可《三国演义》里的这位刘安就魔幻了。

刘安身为猎户,居然因为一时打不到猎物便把自己的妻子杀了烹给逃难的刘备吃。

刘安的身份并不是奴,但在精神上却极度地崇拜他人。这种人就像崇拜宋江的李逵,你不能说他们没脑子,只是他们的脑子已经被洗尽了人性,唯存所谓的忠义,“宁可朝廷负我,我忠心不负朝廷”的宋江又何尝不是此类呢?

或许刘安这种“自由”人都没想过自己居然是个精神上的奴,也就是梁启超所说的“心奴”。反倒是被张飞骂作“三姓家奴”的吕布值得重新审视,这人虽道德里缺少忠义,可你见他有半点奴样吗?

与心奴对应的是身奴,心奴未必是身奴,身奴也未必是心奴。

有的身奴表面看来也是个心奴,但种种走心的表现就是表演。

《红楼梦》里就有不少这样的身处污泥而不染的女子,比如秦可卿死后,丫头瑞珠自杀,表面看来是为主人殉葬,实则是因为知道的太多的不得不死。再如贾母死后殉葬的鸳鸯也是如此。主子们自然是乐于将其视作忠仆殉主来褒扬,因此贾珍遂以孙女之礼将瑞珠殡殓。

心奴、身奴、奴才、奴隶的内涵是有不同的,但唯有心奴是一种真正可超越时间、空间的奴。

简单的心奴,你可以理解为是一种爱好,比如猫奴、梅妻、鹤子、追星族,甚至“精宋”、“明吹”、“我大清”。

严重一点的心奴是上瘾式的心理依赖,就可称之为真正的奴了。

有一种现象也值得探讨,我觉得它是介于简单和严重之间的“心奴”。比如有那种平日里的正常人,甚至是霸道总裁、高冷御姐,在隐私里却喜欢给自己找个主人,没事儿拴个链子,做做任务,五花八门会玩得很。

这或许说明了人性里就是有奴性的吧,亦或称之为依赖性,这种依赖性的表现就是习惯有人给自己做主,或者给自己找个精神上的依靠,并据此产生安全感、崇高感、归属感。心奴之所以能够超时空顽强存在,或因此吧。

总之一句,你就是医“奴”的药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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