磨细磨细 [樓主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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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7-0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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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景缎(一百四十九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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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渊不闻紫缘回应,心中正自着急,忽听穆言鼎道:「老夫这路功夫,在紫 缘姑娘眼中不值一哂,决计伤她不得,只不过紫缘姑娘音律虽精,却无武功,被 老夫内劲震昏是在所难免,然而也不会伤了身子。文渊,你不必无谓担忧,接招 罢!」只听金铁之声再次震荡,有如干戈交锋,雷火迸动,文渊身子一震,急运 内劲抵禦,转过身来。
甫一交手便已吃了大亏,文渊不敢分神,潜运玄功,正意图与「五音弹指」
雷霆万钧般的音调相抗,忽然转念一想:「单运内功抵抗,不过重蹈覆辙罢 了。
这功夫的厉害在铁环交撞的声音,破解之道,自当在此。」
穆言鼎这一路「五音弹指」之所以威力惊人,并不只在於声响所贯注的内劲, 而是其韵律突兀,每一声都有如一柄利刃,硬生生阻断闻声者脉络中气血运行, 发挥到极致之时,能彻底扰乱对方心跳肌动、手足呼吸,人身一切节奏尽皆失常, 唯有束手待毙的份。
文渊深明音韵,明瞭音乐旋律的奥妙,足以影响人的心情、思虑、举止,这 时面临穆言鼎的「五音弹指」,虽然受创,脑海间却已闪过应对之道,当即抽身 急退,奔至底舱后门,一掌将门震开,窜了出去。
穆言鼎喝道:「哪里走?」内劲一提,身法快如流星箭矢,猛追至文渊身后, 右手五指一握一放,连串铛铛声响,五道指力激弹而出。文渊脚下一点,身形飘 然拔起,上了甲板,穆言鼎这五指弹了个空。文渊随即自后门奔进上舱。想来司 空霸等都还在底舱前门等候,舱中只有数名锦衣女子,见到文渊闯进,纷纷惊呼 后退。
文渊不加理会,身形绕转,双手连出,在一席酒菜前站定时,手中已取了四 个青瓷茶杯,和桌上原有的三个放在一起,一列排开,又将杯中茶水一杯杯倒在 地上,接着拿起一个茶壶。
便在这时,只听铿铿声响,穆言鼎已追了上来,却见文渊坐在席上,正好整 以暇地持壶倒茶,倒了一杯,又倒一杯,竟对穆言鼎的来到置之不理。
穆言鼎微微一愕,疑心大起,并不贸然进攻,道:「你做什么?」文渊这时 已倒完了七杯茶,放下茶壶,笑道:「穆前辈神功惊人,晚辈需得略施佈置,否 则可承受不起。穆前辈,请再出招罢!」
这时司空霸、狄九苍等听得异声,都已自前门奔进,顿成前后夹击之势,见 文渊悠然坐席,都觉诧异。穆言鼎不知他杯中有何玄机,并不急於躁进,道:「 好,你便站起来,再接老夫几招。」文渊微微一笑,右手拿起一双筷子,站了起 来,道:「请!」
穆言鼎见他持筷在手,心道:「这小子不知玩什么花招。」十指一错,五音 弹指再起犀利之声,宛若千军万马动地而来。
司空霸等怕受波及,正待退出,忽听「叮、噹、锵、啷」几下轻响,文渊两 手各拿着一根筷子,接连在茶杯上敲了几下。这声音凑在铁指环撞击的声浪之中, 悦耳动听,大大削减了犹如刀枪剑戟的杀伐之声,两种声音交织得天衣无缝,丝 丝入扣,原本伤人於无形的异声,此时竟是说不出的好听。
穆言鼎吃了一惊,指法一乱,随即定神,食指参差交错,铁指环连环撞击, 铿铿锵锵,蕴含上乘内力,只震得席上碟碗叮叮乱响。单凭指力便有如此劲道, 也可见穆言鼎的内家功力确然非同小可。文渊平心静气,两根筷子在七个茶杯之 间轻快飞舞,回旋敲击,每一声都落准了铁指环的震撼余势,巧妙跌宕,举重若 轻,把一阵威猛凌厉的声响都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。
这双筷子是木头所造,敲在瓷杯上柔润清澈。妙的是七个茶杯敲上去,声音 高低各有不同,有如古琴七絃,文渊信手敲击,任意为之,那寻常不过筷子茶杯, 便无端生出了五音十二律。与穆言鼎十指之间的激荡巨响相较,声势自是远远不 如,但却胜在清越雅致,水穷之处,又见云起,连绵不绝於耳,木箸瓷杯,似在 穆言鼎的金铁声浪中镶进了颗颗明珠,大见平和,听得人心旷神怡,哪里还有五 音弹指的威猛之势?
这么一来,情势顿时一变。文渊挥箸击杯,悠闲自在,穆言鼎却神情严肃, 额上汗水一滴一滴流下,指上厉声虽重重加响,却显然无法再以此伤得文渊。司 空霸暗暗惊异,心道:「这小子确实不简单,看来穆老头未必能稳胜。」
论真实武功,文渊虽悟得文武七絃琴中的妙谛,毕竟尚不如穆言鼎数十年的 深厚内功。但是此时音律相斗,穆言鼎便不及文渊了。这七个茶杯中,文渊各注 入不同深浅的茶水,敲击起来,声音便有高下之分。他幼年初学音律时尚未买琴, 吃饭时便用筷子敲击杯碗为乐,久而久之,琢磨出了这套本领。只是他从未想到, 竟有把这种技术用在武功上的一天。这时他精晓乐律,敲击手法更是得心应手, 木筷上蕴含玄功,一敲之下传送出去,也能牵动穆言鼎内息血气,以巧取胜,逐 渐反客为主。
穆言鼎每一次指环相交,都运上了极大内力,手指略感酸麻,却不见文渊有 何不妥,自己反而渐受文渊敲杯之声的曲调影响,难以继续维持强悍的声波。他 越斗越是疲乏,心中越是震恐:「那日紫缘姑娘指点了我弹琴的道理,我由此在 琴学中学得更高妙的体悟,「五音弹指」的功力更精了一层,怎会斗不过这文渊?
他内功大不如我,为什么能抵挡得住?没有道理,没有道理!」
文渊见穆言鼎手上劲力加重,双眼佈满了血丝,知道他已支持不久,心道: 「看来不出一盏茶功夫,这「五音弹指」便能破了。」便在此时,忽然胸口真气 微浊,筷子上真力使得不足,险些失却优势,连忙再提内力,稳住旋律,心下暗 暗吃惊:「不好,方才中了他的猛招,看来的确伤得不轻,内力恐怕后继乏力。
难道为山九仞,功亏一篑,我竟不足以支撑到击败他为止?」
就在他迟疑的一瞬间,穆言鼎骤然大喝一声,双掌合握,十指聚会,铁指环 震出惊天动地般一声霹雳大响,混合了这一喝之势,猱身直上,抱拳向文渊击来, 功力雄劲绝顶。这一击是穆言鼎豁尽所能的猛招,他察觉音律再也胜不过文渊, 震骇沮丧之余,忽然感到文渊所奏音韵略一失稳,随即闪过一个念头:「要击败 这小子,只有这个机会!」抓紧时机,使出这招玉石俱焚的「黄锺毁弃」,双手 贯注毕生功力一握,十枚铁指环在爆出惊人巨震后,同时断裂破碎,拳风声威狂 卷数丈,直压文渊中宫。
这一响震得众人耳膜剧痛欲裂,司空霸脸色一变,便要仓皇退出,只到半途, 忽然脚下不稳,跌倒在地,狄九苍、卓善及其余诸人同样跌跌撞撞地倒了下去。
文渊势当正面迎击,猛觉呼吸不畅,已然猛招临门,大惊之下,心中只有一 个想法:「要救紫缘,就不能输!」念头刚起,拳力以至,再无闪躲余地。
就在这一刹那间,文渊右手木筷轻敲,一个茶杯平飞而出,直撞穆言鼎双拳, 杯上附着九转玄功内劲,竟没洒出一滴茶水。穆言鼎冲势不止,双目圆睁,长啸 一声,抱拳的十指向外猛弹,指力彷彿一阵炮弹,「砰啷」一阵声响,茶杯在半 途已震成无数碎瓷,混着一波茶水反激回来。
文渊听着这些声响,经脉中一阵混乱,真气激荡难以自制,顿时更惊:「我 的功力已达极尽了?怎么完全控制不住?」此时他无暇细想,双筷连挥,六个茶 杯连环飞出,分打穆言鼎上下各路,但是哗啦乒乓一阵,全被弹指内力震得支离 破碎,水花共瓷片飞散。
文渊闻声,气路更是翻腾不已,双手一松,已拿不住筷子,感到穆言鼎指力 已无可挡,忽然一股真气自丹田急窜而上,流转全身,聚会双掌,随即遍体空乏 无力。
此时「黄锺毁弃」功劲已到,第一道指力射在文渊身上,文渊猛觉经脉中一 股厉劲入侵,血脉一跳,似乎听得到声音。紧接着第二道、第三道、第四道……
一道道锋锐绝伦的指力击在身上,文渊感觉那声音更加清晰可闻,身体却也 如欲撕裂粉碎。
霎时之间,文渊眼前一黑,耳中回转着无数声音,上船前小慕容的温言软语、 海浪的澎湃汹涌、铁指环交碰、木筷击杯、穆言鼎的暴喝、司空霸等人倒地的声 响、茶杯破碎、水花飞散、乃至於自身受到真气重击时,体内经脉骨骼、内脏肌 肉的反应,各种声响接踵而来,萦绕耳际,有的好听,有的难听,却又不得不听, 挥之不去。
文渊脑中天旋地转,不知该听哪一声才是。忽然,耳边响起了一声琵琶的絃 声,那是世上独一无二,唯有紫缘才能奏出,天籁一般的声音。文渊听得一声, 诸般声响顿时消失在耳边,再听得一声,双手不自觉地微微举起,又听得一声, 文渊陡觉神清气爽,感到了血脉运行的节奏,掌握了真气纵控的韵律,心中大畅, 双手任意一拨一挥,空际响起一阵铮然琴声。
他猛然一惊:「我并没当真弹琴啊,哪来的琴声?」陡然心神苏醒,睁开眼 来一看,穆言鼎卧在地上,静静地一动也不动,双手满是鲜血,十根指头血肉糢 糊。再一转头,司空霸、狄九苍、卓善等人都晕倒在地,无一稍加动弹。文渊诧 异莫名,望着穆言鼎,心道:「怎么他们全都倒下了?司空霸他们是被这姓穆的 所震昏,但是……怎么他也倒了?」
他错愕之余,一提内劲,一道气息悠然流动,通体舒畅,如沐甘露,竟无丝 毫损伤,反而更感精神奕奕,身轻体健,宛如脱胎换骨。
文渊低头望着双手,忽然豁然领悟,他又已在不知不觉之中印证了「文武七 絃琴」中的武功。
虽然文渊早已知晓藉「文武七絃琴」修练内功的诀窍,但是那也只是助他进 展,学是学了,却尚未运用得当。他生性自在,由文武七絃琴领悟到的外功多於 内功,剑法、掌法、轻功都已掌握了极尽精微的要旨,但是对内功始终领会有限, 尚未真正学以致用。
内功可说是武学进境的锁钥,文渊未得人指点,虽然自行从文武七絃琴中悟 出许多奥妙,却碍於见识修为,在内功上未能触发机杼。与穆言鼎这一战,却令 他第一次体验了音律与内力的结合。穆言鼎的「五音弹指」,与文武七絃琴的路 道虽然不合,但连番内劲交锋之下,文渊已亲身经历了一次音韵与武功的交流, 顿有视野大开之感。
四季交替,日月运行,乃至天地万物,莫不有其规律,人也不例外。文渊所 体会到的,正是纵控人身呼吸吐纳、筋骨脉络诸般规律的妙法。这比之他利用文 武七絃琴的絃来激荡内力,以求进益,自然是更高了一层的境界。
这一场生死交叠的决斗,文渊在最后关头本能地反击,洞悉穆言鼎指力的节 奏,从双掌反推而出,巨力去而复返,震碎了穆言鼎双掌骨骼,也定下了胜败之 数。文渊虽受伤在先,但还不算如何严重,穆言鼎却受到无与伦比的重创,若非 他内功根基雄厚,早已被自己「黄锺毁弃」的猛招震裂全身骨骼了。
文渊四下回望,见船上人人昏晕,心道:「这些人该当如何处置?这位穆前 辈对紫缘似乎颇为敬重,且先不伤他性命。」一念及紫缘,又即想起:「刚才听 到了紫缘的琵琶声,到底是真的,还是幻觉?」一时之间,自己竟也无法分辨。
一沉吟,将司空霸等人一一点了穴道,以免他们醒来,又生麻烦,接着便走 出舱外,想到底舱看看紫缘是否真的醒了。
走到了甲板,只见几个水手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,也是给穆言鼎震昏了的, 想是他急於求胜,全没考虑到船上许多人功力不逮。他随意一望,忽然见到一艘 四帆大船从南边缓缓驶近,第一张帆上绣着一个大大的「非」字,第二张帆上也 绣着一个「非」字,第三张帆上绣的又是一个「非」字,最后第四张帆上,仍然 绣了个「非」字。
这等明目张胆,武林中任谁见了也知道是什么人的座船。文渊呼了一口气, 心道:「一难方去,一难又来,看来他们是往这船来的。」略一思索,立刻奔下 底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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